尤琪

无痛呻吟

我用什么把你留住(一发完)

伤痛但绝对HE 可能是1w+

如果有天中也有一个换织田作回来的机会

代价是他的消逝




0


我时常会梦到你,中也。


1


窗外的雨黏黏的下,这座城市的春天总是湿漉漉的来。有些嫩绿从枝干上挤出,远些还能听到莫名的小动物叫,雨滴砸在的水洼里,一圈一圈,然后安静的沉下去。


太宰治趴在窗边,新鲜空气涌了入鼻腔,放眼大好光景,一点万物初生的喜悦也没有。所有出生必定要奔向消亡,那短暂的喜悦、悲伤、痛苦只激起丝丝波澜,转眼无踪,用什么证明活着,用什么感受活着,为什么要如此无意义的重复,又为什么不知疲倦的爱恨,真的会有存活的感觉吗?


侦探社的门八成是被踹开的,脱离了框架束缚,平平的贴着地面。罪魁祸首全然没有道歉的意味,一身黑衣衬的苍白的青年人有些病态,想必是急着赶来,眼眶脸颊都微微泛红,抱着胳膊轻轻喘气。


“喂,芥川!现在是停战时期吧?你这是什么意思。”


乱步拉住要向前的白发少年,眯了眼打量了一番。


“想必是遇到什么连黑手党也解决不了的事情了?”


“在下…在下来请太宰先生…”


思绪被打断,太宰治听了个大概,吊儿郎当的从办公室走出。


“诶呀诶呀,港黑还需要我一个小事民的帮忙吗?真是好笑呀。”


“太宰先生…中原先生消失俩个月了。”


雨下的越大了,砸的窗户颤颤悠悠,芥川黑色外套上的水珠一颗一颗滑落,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


雨好像从各个缝隙溢出,落在太宰治的身上,甩不干净,潮湿的黏腻的不安蔓延进身体。港黑丢了人,还是那么大一个人,那么强一个人,怎么会找不到。更何况港黑涉及到全国各个方面的权限,甚至国外一些情报也是可控的,找个人就像在彩虹里指出红色一样简单,而且是那么张扬热烈的中也呢。


不是死亡,不是俘虏,不是受伤,是消失,是港口黑手党找了整整俩个月都没有找到的消失,像从来没来过一样。


“中也先生是在俩月之前,前往京都处理外务受到了袭击…不知道什么情况,听幸存的下属说他…”


“怎么?”


少有的严肃渲染在太宰的脸上,莫名的心慌。记忆里的中也太过要强,耀眼的无懈可击,从未吐露过脆弱。


太宰恍惚想起就是这样一个雨季,十五岁的雨季,小小的中也藏在弹孔穿透的巨石后面,生生挖出了一颗钻进臂膀的子弹,身体颤抖着大口呼气吸气,橘色的发丝贴着冷汗粘在额头上脖颈上,脊背紧贴着石块,从表情上看,是疼的不得了。却还孩子气的对太宰眨眨眼说,这点小伤不麻烦boss了,谁和你一样啊浪费绷带怪物。太宰抖抖肩说,好啊,中也就直接感染至死就好了。然后敌人过来打我一枪,好耶,我们都死了。中也嗤笑一声,借着重力浮起,枪声四起,背光而立。


“有我在,臭青花鱼怎么会死啊。”


中也的战斗向来都是简单干脆又充满艺术的野性,残忍又浪漫,在满天雨水中如风般轻快,又如电一般疾驰,像雷一样残暴,漂亮的无可救药。太宰治站在后面,移不开目光。


“什么嘛,真会说大话。”


芥川低下头,那股氤氲的水汽着实让人窒息。


“中也先生开了污浊。”


中也开了污浊,太宰不在他身旁。


镜花想起那个在红叶身边的身影,冷漠的拉过她,一圈一圈给自己缠绷带。明明是个干部,在黑手党这样嗜血的组织,冷漠的温柔着。


“森先生决心先把这件事放一边,因为已经投入太大的精力了,港黑三分之二的人出动,停掉了很多生意。因为这样声势浩大,其他组织猜测港黑没了中也先生这样强大的人,根基不稳了,已经搞了很多事情。”


“还真不愧是森欧外,把人用完了就不管了。”


“太宰先生,红叶干部说你不会放弃中也先生的,何况中也先生那样强大,现场也没寻得尸体…中也先生一定还在某个地方…”


为什么认定我不会放弃中也呢,我可是抛下搭档叛逃四年的人。中也开了污浊,必定会耗尽体力而亡,这是大家清楚的事。


干脆面被乱步捏的响来响去,他歪歪头讲:“漂亮的帽子君的话,一定不会死的。”


“对啊,太宰,难道污浊不能用其他方式解开嘛,虽然笔记本里确实只有人间失格一种方式,可也没找到尸体不是吗?”


“太宰先生,还请你找到中原干部。”


镜花轻拽他的沙色风衣,眼神诚恳的讲“中原干部,是很好的人。”


我自然知道他是很好的人,中也,你到底是怎么活着,让这必定无疑的结局给众人充满希望的梦。


“在下恳求太宰先生,如果连侦探社也不愿帮忙的话,我们就永远失去中也先生了。”


我们?


那是我的中也啊。


芥川单腿跪下。中岛敦见过中也俩仨面,强大的美丽的身体,威严漂亮的脸庞,像一朵遗世独立的花,难以接近难以穿测。可这般,连身为敌社的侦探社也恳求太宰帮忙,中原中也到底是怎么样好的人。


“能让芥川说这么多话,看来这些年小矮子对你确实挺好。不用你说,我也会去找的。”


芥川刚要言谢,外面的雨停了,却还是阴云密布。


中也,不要孤独的死去。”



十七岁的中也总期盼着成年的那一天,他想干好多事。抽一支peace香烟,偶然看到森先生在小铁盒里取出一根烟吞云吐雾。中也问,森先生这是什么?森欧外才想起来自己港黑的一张王牌也不过是一个小孩子,涉世七八年,干干净净的。


“诶,中也。这是烟啊,大人们有烦心事的时候就会用它来宣泄情绪。”


“那我能吸吗?”


“不可以,中也还是孩子呀。孩子哪有用烟才能吐出的烦恼呢。”


看小孩噘嘴不满,他又急忙补上一句。


“嘛,不过中也成年了就可以吸了。”


可是现在就有很多很多的烦恼。中也这样想。他戛然一身什么也没有被羊捡到,里面的孩子孱弱无力,脆弱的像枯萎被吸干水分的叶子,都不用用力,风来了就碎了。他还记得羊里的小孩,四肢纤细,穿着脏破的衣服,牵他的手问:“中也,中也,中也会永远保护我的吧,中也。”


有时候做梦了,一群孩子围着他,叫着中也中也,要永远保护我。


还没成长起来的羊,懵懂羸弱的孩子们,被病痛或什么感染,被人欺骗利用,被天灾意外,一片片的死,掉。中也用异能力搬运他们的尸体,一个一个堆放焚烧,他已经见过很多死亡了,他那么强,还是没能留住的应该有很多未来的小孩。噩梦总反复,腹部插入的匕首,四周黑暗的密闭空间,焚烧着挣扎站起的身体…


中也,中也,中也,你那么强,怎么还让我死,掉了。


太宰治摇晃做噩梦妮妮囔囔的人。


“喂…中也好吵啊…”


他把手放在中也的脸颊,要那潮红退的快些,他听他嘴里时不时吐出的道歉。趴到中也心房的位置,一遍遍的重复。


“中也,不怪你,不怪你的。”


中原中也醒来时,看见太宰治依靠窗边抽烟。不是森先生吸的peace,是船长。闻起来甜甜的,中也伸手抢下那只烟。


“喂,混蛋青花鱼,森先生说了小孩不能吸烟。你想得肺病嘛笨蛋。”


“哇呜,中也是谁的狗啊,这么听那老东西的话,你只能对着我摇尾巴。小孩还不能杀人呢,你不是还照杀无误嘛?”


中也涨红了脸,面对这个臭家伙,他总是嘴上讨不了好处。


“那太宰还比我小呢,给我也抽一口。”


“诶,不行,中也是小朋友。”


说着就敲掉了那只快要碰到烟的手,中也瞪大了眼睛看他,又想起什么的,小心翼翼的问。


“那…你有很多烦恼吗?”


太宰不解的看他。


“啊喂,别这么看我,森先生说有烦恼的人才会吸烟,烦恼会跟着烟被吐出心房的,所以我才想要试试看的,才不是关心你!”


真是个不坦率的家伙。


“我的烦恼吗?我想死,中也。想不痛苦的死去,和这个无趣的世界早点做个诀别,别让我看到乍泄的天光,别让我再听到哭喊。想无意义生存的蝼蚁产生的恶毒卑鄙龌龊粗俗的想法统统消失,想死的时候别被挽留…中也,我可烦了,为什么中也这么热烈的活着。”


死亡吗?


“要是你真的好奇,就活到我有答案给你的那天。”


“哈哈哈哈哈哈,那不重要了,我不关心别人活下去的动力。给你这笨蛋小矮子说你也不会明白的。中也想吸烟,中也这种单细胞生物也有烦恼嘛。”


太宰看着中也背过身子,少见的没有争执。


“有啊,有很多。”


“比如,太宰治。我用什么把你留住?”


晨光从窗户挤进来,勾勒出少年纤细的轮廓,暖阳镀金般照在橘色的发丝上,太宰治甚至看的清他脸上柔软的绒毛。


他把烟放在中也嘴边,挑眉示意,小孩好奇的凑上去吸了一口,呛的直流眼泪。他说,中也吐出来,把这口雾气吐出来。那云一般的烦恼从嘴里泄出。


太宰治迎着那光笑,孩子气的笑。


“中也,这个烦恼你已经吐出去了。别在想留住我了。”



2


太宰治做了个梦。


他摔倒了。膝盖蔓延出大片温热的血,在苍白的空间,挂着刺眼的太阳,他趴在夏日的沥青马路上。静静的等待血液浸在石子中。热浪灼的耳朵疼,却固执的不肯移开。他仿佛听到一千米下三千度的岩浆翻滚,热浪流淌。


过了很久很久,织田作蹲下问他。


“太宰,为什么要趴着呢。”


“因为无聊,因为有趣。”


织田作呆呆的望着他,一会儿也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凹凸不平的地摩的耳朵红的出血,他还是陪着太宰治趴着。


不知过了多久,织田作蒸发掉了,犹如一团水汽,被太阳吸收的无影无踪。突然出现了来来往往的人,却没人趴到他身边。


他好想死,在这个空荡荡的无意义只能趴着的空间。这样想着,一个穿着军绿色夹克的少年蹲下来,他橘色的头发迎风飞扬,碧蓝的眼睛雪亮,狂傲不羁的问他。


“喂,你干嘛趴着,不烫耳朵吗?”


“因为无聊,因为有趣。”


梦里的自己像是脱离了异能力,被重力拖拽起来,稳稳站在地上。他看着少年的背影,听他说,站起来嘛,看看前面,也很有趣的,别错过了啊。于是他眺望远方,天水一色,大片大片棉絮般的云点缀。他在一片声音中回头,芥川、敦、红叶、乱步、镜花、田木国…都等着他,笑着望他。


他喊中也,中也,要和我一起啊。他在回头看,天水相隔,少年的身影已然不见。他又低头喃喃自语,织田作,我好像向着光了。


京都更是潮湿,太宰治的卷发也软踏踏的趴着,他烦躁的扒拉头发,芥川跟在他身侧,汇报着情报。


“中也先生最后就是在这里消失的。想必是不想普通人卷入,开了污浊,是想着牺牲了。”


中也怎么会死在这里,海浪席卷着沙滩,这个小海滨村落破烂不堪里面居民看起来搬走很久了,空气散发着腐烂的味道。小矮子怎么会死在这里,他爱干净如命,西装外套熨的整齐,身上是新叶的味道,怎么会在这惨败的地方…


“那个突袭的异能者也下落不明,没找到尸体。异能力是目前不清楚,大概是让人内部破裂的异能。中也先生的小队死伤惨重,他最好拼尽全力保住俩个部下。已经调查了,只说看见中也先生开了污浊后没了意识…”


中也开污浊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他那样热爱生命的一个人。明明知道会死,明明知道身边没我。脑中闪过一次次他燃烧生命的模样,那么璀璨的自我牺牲,都是因为我在啊,我总不会让你燃烧殆尽的。


他那样一个鲜活热烈的生命,总是要为别人坦然赴死。他在横滨的夜空抛弃所有顾虑跳下,消耗生命为自己屠杀一条巨龙,他在十六岁释放所有荒霸吐的能量,把死神揽在了城市边际。他如同火焰,烧到天空脱落,苍茫世间所有的神明认输。


可中也,你爱不爱自己?


越强的人才越弱小。


太宰觉得好恨,为什么横滨的雨连绵到京都,寻找中也的线索像被什么强行掐断,中也呢,为什么要为那些你觉得重要的人一遍遍的赴死。明明他们都比不上你的存在,你才最该活着,惨烈的活着。


芥川恐怕第一次见如此茫然的太宰,没了轻佻冷漠的态度,听着自己的报告,越来越阴郁。他们走到就近的一家本地菜馆,招牌上写着今日推荐,是蟹肉。


太宰先生会稍稍开心点吧,白瓷盘里卸好通体红润的蟹,冒着热气打在太宰治脸上,他小口小口的吃,恍惚想起十六岁的中也,第一次做螃蟹给自己吃,是自己的生日。其实他甚至讨厌生日,这天他被送往人间炼狱,从此就是一望无际的黑暗。第一次正经生日,中也端了螃蟹给他,手上一道道细小的割伤,催促着他快尝一下。好难吃呀,中也。但我还是勉为其难的吃完吧,毕竟是小狗的心意。中也大声嚷嚷着就应该给狗吃也不给你吃。


“太宰先生,其实中也先生和这家的小孩有些联系,是朋友之类的吧。我们问了很多,确实与这事没什么关系,你要不要见见他。”


“要。”


小孩被喊出来,绿色的眼睛像森林之灵,眨巴着眼望太宰治。漂亮干净的眼睛,小孩看他又警慎的看看芥川。


“芥川,你先出去吧。”


“喏,小鬼,他已经出去了。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你是太宰治吗?听那个黑漆漆的人叫你太宰先生。”


“嗯,是我。”


绿色的眼眸顿时溢出溪水。“中也,中也他真的不见了吗?他还说会带我去水族馆看永远不会死掉的水母…”

“中也呢,只是和我捉迷藏呢,你要把你知道的线索告诉我,我把那家伙抓来好和你赴约呀。”

小孩擦擦泪,从包包里搜出一张照片,递给他。

“中也最后去的地方,我也去了。地上有一张照片,我偷偷拿走了,他们看起了是坏人,我不敢给。后面写着致太宰治,我一直等着太宰治的到来。”

太宰治摸摸小孩柔软的头发:“你很聪明。”


照片上是鸭川的河水,印着夕阳,俩岸连绵的樱花簇拥着开放,河面闪着金光,落下一俩片粉色的花瓣。

背面写着:“致太宰治——京都的夕阳。”

这恐怕不是第一张照片,右下角写着no.127

他一点也不知道,中也要把这些美丽的风景送给他。


几乎是没有一丝线索,连现场都没有留下痕迹。太宰治想起梦里的织田作,也是这样被蒸发掉了。中也,到底在哪里。


织田作在他怀里陨落,指了光明大道给他。他要头也不回的走掉,连带着那些复杂的情绪,称为离别的忧愁,告别给他死亡激情的给他破灭希望的黑手党。

中也太熟悉他了,尽管看不透他,却察觉他要离开的征兆。

港黑的天台一望无际,整个横滨的光亮犹如繁星,少年们狂妄自由,争吵打斗又和好,在晚风中累的双双躺在天台上,看亮闪闪的夜空。太宰治嘲讽中也笨的要命,连自己的星座也找不准,又耐心的给他用指尖临摹星图。


中也望着清明的月,问到。

“太宰,我用什么把你留住?”

太宰治笑着,翻身下了天台,拜了拜手,说了声再见。


中也,那时我想说,什么都留不住我的。


这世界,清晨的朝露,远山落下的夕阳,大雪纷飞的夜,秋叶堆满踩起来软乎乎的路,零下二十度的烤红薯,午后闲散的阳光。再或者觥筹交错的酒桌,极尽奢华的商场,络绎不绝人来人往的街,红色的液体在高脚杯里转过一圈一圈,油门踩到底嚣张的跑车。人声鼎沸的剧院,熙熙攘攘的酒店,生死不可触摸的黑手党,深思远虑的侦探社,控制大局的政府。干净甜美的女孩,气焰嚣张的新贵。再远是飞流几千尺的瀑布,巍峨的山川,翻涌的海,北极圈上空一道道神秘的绿光…


那些,都留不住我。


可现在,我后悔了。只要你喊我的名字,万丈深渊,无聊至极。只要是你,中也,只要是你,我愿意跳,愿意沉沦,也愿意庸俗的。


原谅我,在最简单的道理上失手,失去后我才懂得的爱,是上天对我自以为是的惩罚。


现在我,用什么把你留住。



3


京都的冬天总会下雪。

雪花落在矮矮的寺庙上,干枯的树枝上。积雪没过脚掌,松松软软,银装素裹,一片祥和。不同于灯红酒绿的横滨,这座历史悠久的城市安静的矗立。

太宰治站在鸭川河边,想到年少时和中也来京都出外务。中也第一次见着雪,咿咿呀呀的惊喜着,小心翼翼在枝干上刮了一小片雪凑在他脸上。

“太宰,这是雪啊!”

白色的晶体在他手里消融,变成亮晶晶的水渍。

“中也连雪也没见过吗?”

说完有些后悔,横滨的冬天几乎是不可能降雪的。他那时也没预料到眼前见到雪还要惊讶的少年要奔波的世界各个地方,经历好多没有他的第一次。中也有记忆来便在那小小的组织,明明有能力去远方看看,却被所谓责任绑的死死的。中也啊,就是这样一个人,是战士,是骑士,是责任感,是注定要为弱小竭尽所有的。

可中也,也是小孩。



冰凉的雪球砸在他的后脑勺,小孩冻的鼻头红红,捏着一团看不出形状的雪。

“喂,混蛋太宰,敢不敢和我打雪仗啊。”

四下白茫茫的,只有那一抹嚣张的色彩明晃晃的扎眼,那张张扬稚嫩的脸,大放色彩骄傲的眼睛,在天地之间那样特别。太宰蹲下,抓了一把松雪。

“那说好了,不许用异能。”

“不用异能照样秒杀你,来吧。”

少年们放肆的笑,连带着部下一起闹起来,端着枪面无表情的黑衣人此刻也沾染了一身白,忘却了上下属关系,忘却了死亡始终围绕在身边。只记得是某个冬天,和俩个十七岁的孩子在雪里撒欢,尽管未来疾驰向无法预测的方向,但每每回想,那是少有的娴静时光。


太宰治捡起一块石头,扔向河里。

中也呐,你总是会让人变成小孩。



此刻他不得不接受中也的消失,如同那块沉在河里的石头,不知去向世界的哪个角落。他仿佛被世界恶意抹去的存在,像被戳破的彩色泡泡。中也和那个偷袭者到海滩后,没人目击没有监控,甚至连污浊破坏的痕迹也没有。黑手党毫无头绪,侦探社毫无头绪,连太宰治也毫无头绪。


新干线略过的风景他也无心观赏,在京都滞留俩周,只拿到一张单薄的照片。他甚至没怎么听到芥川的告别,匆忙赶去了属于他们的安全屋。十八岁离开后,他没回来一次,怕被留住。

屋子里干净通明,有层薄灰,想必中也消失后,原先定时打扫的人没在来过。他窝在沙发里,向年少一样,又像年少的中也一样,大声的喊:“中也,中也!小矮子!给我做饭!陪我打游戏!和我吵架!叫我青花鱼啊!把荞麦面师傅绑来!中也…”寂静的黑暗包容了他的喧闹,冷冰冰空荡荡的。


向死而生的明明是我,为什么要死亡的阴影笼罩我的挚友挚爱至亲,悲痛的悼歌晨钟的暮鼓应为我响,死神的鞭挞地狱的召唤应为我而来,为什么。

太宰治少有的无能为力,刺骨锥心。他支撑的胸下翻涌的恶气,踱步在中也的房间,轻车熟路的找到保险箱开锁。里面没有支票没有宝石没有土地产权,只有一小沓照片。他一张张的翻看。巴黎的白鸽,捷克的教堂,罗马的荒野,纽约的夜景,澳门的奢华,土耳其的热气球,圣托里尼的黄昏…好多好多,每一张背面都写着——致太宰治。


想和你一起看的。




中原中也消失的六个月。

所有人默认了他的死亡。

胆大的部下谏言,芥川先生费心费力,鞠躬精粹,干部的位置总不能空着。

“罗生门!”黑色残影势如破竹,锋利的刺入谏言部下的肩胛骨,只留下背影。

“在下能力不足,多了这自保能力,全全是太宰先生与中原先生教导…倘若有谁在提此事,格杀勿论。”

中原中也的工作分给了他们,无比细致的复杂的无解的琐碎的,港黑笼罩在阴郁里。国外的合作伙伴笑里藏刀,句句吐出贪婪野心。那些内容几年前是中也负责,豺狼虎豹对他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忌惮,向来是尊重示弱。如今扫到风头,统统露出恶臭嘴脸。讨价还价也罢,要推亲外派上干部位置,森欧外不惜断了苦心经营的分支财路,保下了属于中原中也的位置。那是只有匹敌他能力,实力,战力,忠诚,勇气,魄力的人才有资格顶替的位置。最好,是那个生命力顽强,手握重力的孩子,他的孩子。自己手上曾经的俩个十五岁的孩子,让人闻风丧胆的双黑。他们默契互补,强者只与强者斗争,钻石只用钻石打磨。太宰叛变当晚,他把中也找来,言语里揣测他的想法,那孩子怎么说来着。

“山鸟与鱼不同路,蒲公英不会在顽石生根,云卷云舒由风,山高水远 有缘会再见 。人不止有感情。壮志凌云 追寻意义 摆脱枷锁都是意义。森先生,我们都知道留不住他,但我将全部青春与热血埋葬于此,为您与您被奴役的组织燃烧生命,永远是您手上最忠贞有利的筹码。”

俩人擦肩而过,奔赴所选的荆棘之路,谁都没有回头。



绝对不会看错。

暗红色的头发,披着沙色风衣,靠在书柜上翻阅小说的人——是他死了快五年的挚友。

“织田作!”

那人回眸,眼里尽是茫然。

六月之久,中原中也的消失已经变成大家心照不宣不提于口的事实。太宰治变的古怪,不再把死亡挂在嘴边,也全然没了轻佻敷衍的态度,或是不靠谱的主意也不在从嘴里蹦出来,接受的案件也有条不紊的进行,井井有条的打点一切,好像要把自己的任务做完。甚至不在伪装,也许活着已经变成累赘。

直到临近圣诞,侦探社接下一个棘手的案子,乱步出差在外,只好委托太宰治出马,在一条破旧马路边缘的书店里见到死去多年的织田作。在梦里徘徊,记忆里无法抽离,让自己活在光明中的人啊,怎么可能认错。可那茫然莫名的距离感,太远了。

“你好?先生,我们认识吗?”

一瞬间的惊愕闪过,他又挂上那副无所谓的表情。

织田作仿佛没有消失般的出现。

六月前从远处乡下来横滨,第一次到大城市生活,找一份图书管理员的工作。他没有“天衣无缝”,更不会摸枪杀人,和太宰治记忆中的人错开了轨道。但他还是温柔沉稳,心思善良,怀揣着写小说的梦想。他是织田作也不是织田作。太宰治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怎样的心情,也难以克制接触织田作。喝酒、聊天、吃饭,仿佛他埋在土里的事实已然不存在,他们还是挚友,他的胡言乱语总被包容、被信任。



遇到他时,也犹豫了。已死之人不会复活。可如果是织田作,他的理智脑袋也愿意相信奇迹这码事。埋葬友人的墓碑也不再存在,是什么抹去了他的死亡。冰球沉到朗姆酒底,碰的杯壁当啷响,坂口安吾提着皮质的包,灯光印着俩人的脸,铺满了假象的平和。“Lupin”是无赖派的秘密基地,不需要约定,就像他们永远不需要走进彼此的内心只互相坚定的陪伴。他问安吾还记得织田作吗?安吾不解的望他,此刻他有所察觉,这个世界的某一处被刻意的改变了。从六个月前消失的中原中也,和六个月前死而复生的织田作之助。

“安吾,是谁击败了Mimic首领?”

“我知道这并不好受,但我们都要接受这个事实,他已经不在了。可能你要更难接受,毕竟…”

杯子底沉重的砸向桌子,冰块开始瓦解碎的四分五裂。

“你只要告诉我,告诉我是谁!?”

酒杯到嘴边一顿,坂口安吾像是没见过太宰治这样失控,话在嘴边翻了几番才吐出来。

“中也…中原中也。”

他怅然若失的叹气,像是抓住一缕终会从指尖溜走的风。



“嗯~太宰,怎么能找到味道这么棒的咖喱?这是我到横滨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咖喱饭。”


“嘛,猜到你爱吃咖喱了。”

织田作之助从咖喱饭前抬起头,皱着眉头望他一眼,转头又笑着大快朵颐。


“不愧在侦探社工作,太宰真是好聪明。”

是该我说吧,不愧是织田作,我讲的话全都信吗。


“织田作为什么想要写小说呢?”

毕竟这是从前的那个黑手党里不杀人的织田作的意愿啊。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从有记忆开始,我始终背负着沉沉的罪孽感。太宰,人大概是来这个世界上赎罪的,每一天都过的沉重屈辱,是为了洗刷自己的罪孽啊。”

太宰眨眨眼,这就是织田作的灵魂。他搅和着辣味咖喱,沉闷的说。


“我信。”


“所以我想要写小说,创造一个自由的世界。至少,所有人都有选择去向光明的权利。现实世界,我没能力帮到任何人。”


“织田作,你帮到我了。”

这家店店面太小,藏在巨大城市的小小角落,却靠着大海。海风带来咸咸的味道,慵懒自由。织田作拍拍他的肩膀。


那真的…太好了。”

他莫名红了眼眶,嗯,真的太好了。我还能和你说话,还能一起去Lupin把酒杯碰在一起为野犬干杯,还能一脸认真的听我说垃圾话,还有一个你愿意相信狡猾如我的心事…他空了的心又被什么莫名填满,太宰治永远孤独,但总归不寂寞了。

他突然不想再去思考中也的消失和织田作的归来有什么联系了。中也的话,会为我高兴的吧,带着脏话和嫌弃祝福我的吧。就像十八岁没有回头的叛逃,相信中原中也有能力够强大接手那堆烂摊子一样。就算这是一场梦,中也,真的太痛苦了,让我沉溺其中吧。



中原中也亲眼看着旗会伙伴的尸体,他们甚至不够完整,流着血漏出白森森的骨头,明明几小时前还不顾一切为自己找来是“人”的证据,现在气息全无,冷冰冰的躺在地上。十六岁的中也有什么呢?一个互相讨厌却交付后背的搭档,一个尚且不完全信任自己的前敌对组织的首领,一堆厚厚的任务清单,后背上一个永远不会复合的刀疤。他的全部温暖来源于这五个伙伴,五个杀人如麻却将他当作孩子一样呵护的伙伴。那时也没了,全不见了。可最后他也没有杀掉夺走他们生命的那个人,他无法下手,满心愧疚,日日夜夜被折磨。

他总踱步到那个酒吧,却不推开门去。仿佛还能听见有人球进的喝彩,酒杯碰来碰去,脏话和烟草交合,笑声穿过窄窄的街道。一推开,只是烧的昏暗的矮房,没一个灵魂为他逗留。

“啊~这不是小蛞蝓吗?”

他不转身都能想象那种讨厌的脸。


“喂喂喂,小矮子想去酒吧也去个正常酒吧,烧的乌漆嘛黑的地方是你的兴趣吗?”


“闭嘴,混蛋太宰。”


“走啦,我就勉为其难的带你去酒吧坐坐吧,说不定还能碰见我的朋友。”

中也没转过身,低下了头,喃喃自语。


“朋友吗?”


“对啊,你和他们一样笨,说不定挺乐意和你做朋友。”

太宰治拉着他,也没管他嘴里嚷嚷了啥,大步流星的向前走。


“不过中也这种小屁孩,也和我们大人交流不起来吧。”

他诚然没觉得不妥,也从未发觉,中原中也是他的例外,可以被带进心脏的例外。他的搭档,他的狗,让他可以分享一切的人。



这人捡孩子的习惯是一点没变。

五月连绵的雨不断,中岛敦驱车带着太宰治前往镭钵街。雨刷器赶不上雨的速度,阴沉沉雾蒙蒙的。他记得去年这时候,芥川单膝跪下求太宰出面寻找失踪的干部,一年了,何种方式什么代价都牺牲了,结果还无影无踪。中也先生和缠绵的雨不搭,倒是像夏日的烈阳,果敢干脆,他莫名的也讨厌起下雨天来。太宰先生有段时间甚至变得奇怪,是种真正的死亡气氛笼罩,眸子都点不起亮光来。直到织田作之助的出现,太宰先生才侃侃提出点以前的模样,而今也慢慢恢复正常,织田作先生一定也是很好的人吧,可还是有什么悄然的变化了。


织田作的风衣裹在孩子的身上,废旧的居民楼潮湿阴暗,苔藓布满墙壁。那孩子软绵绵的脸蛋还有泪痕,睡梦中也在抽泣,织田作抱着小孩,一大一小身上都沾了血迹。

“抱歉,太宰。实在没办法了,有群混混什么的欺负这孩子,实在看不下去,出手相救了。”

他蹲下来,擦了孩子眼角的泪珠。

“没关系,有联系孩子的家人吗?”

织田作低下眸子,不做声。

“嘛,我知道了。所以你要养他吗?”

“嗯。”

“还真是你啊,一点没变。”

也没顾得对方的惊奇,他嘱咐中岛敦带俩人先去医院再去找社长想办法务必要把收养程序帮忙走好,安排打点好一切,他目光望着半圆弧状的居住地。

“敦君,拜托你了。我还要办点事,晚些回来。”


镭钵街吗?

他一步一步的丈量,在这个破旧的地方,他捡到了芥川龙之介,也遇见了中原中也。雨下的还是大,他把中岛敦留下的伞留在原地。年少时,他不带伞,淋雨也好淋雪也好都无关紧要。后来与中也结伴,小孩仗着自己有异能,红光隔开雨丝。他总坏心眼的摸他脖子,雨便顺着橘色发丝落下,也不管人骂骂咧咧什么,他装作委屈的讲“诶,只是想和中也一起淋雨嘛。”中也那时还要骂上几句青花鱼什么的,却也不再隔绝雨来。他突然觉得淋雨有些浪漫了。


可一个人淋雨太冷了。

织田作是织田作,中也是中也 原来他们谁也代替不了谁。

愿意陪他趴下的人,怎么让自己抬头看满头云彩裹挟暖阳。

他享受如此不寂寞的日子,享受被陪伴和相信的感觉,也怀念肆意张扬的往昔,怀念眼前干净漂亮犹如艺术的战斗,怀念那抹色彩斑斓的狂傲,怀念势均力敌和交付后背。中也,我想你,甚至幻想再次走上这条路,你又要把我踹倒,又要嘲讽我是个小鬼。


中也,我时常梦见你。

明明你是我最讨厌的人。


“织田作,如果生命中有什么重要的永远失去了,某天却以意想不到的形式归来,你说是为什么呢。”


红发青年合住笔记本,爱惜的放进柜子,又把怀里小孩放地上推了推 示意去远些寻些书看。


“失而复得,应该算是好事吧。”


“可…那本不该发生的。”


“命运中的礼物暗中早已标明了价格。嘛,太宰听过这句话吧。说不定是用更惨重的代价替换了。”

书店纸墨味浓,让人安心。一个个故事安放于此,都不被忘记的。太宰治不知在想些什么。


“失去的便失去了。太宰,你那么聪明,想来也是懂得的。没有什么是可以被替换的,起码不要用拥有的重要去替换。”


“嗯…”



4


暗红的印记攀岩而上,感官慢慢变得浅薄。混乱中他不知是看见还是听到呼救声,哭泣声。铅灰的天空压下来,雷声翻滚,中原中也咬牙引得敌人去无人之处。

明明是重力使,却恨死了无法控制身体的失重感。

突袭者的异能强大,是打破人内部的协调,他们的小队还未动手,就一个个由身体内部的五脏六腑失衡败下阵来,死伤很是难看。这人也是没调查清楚自己的异能,“污浊”被迫打开,理智快要被淹没了。他不由得想:如果那家伙在就好了。太宰治那么聪明,会预料到的,也会用异能无效化,不会损失这么多人。


可他早就不在了。

中也是如此的相信太宰。他是太宰的将士,一声令下便猛的扎入刀山火海,他总不会让自己死的。因为,因为啊他们是搭档、对手,或许可能也是朋友吧。

原来是自作多情,他有没有想过作为搭档的我呢,就算被信任还是要走过场的拷问;收揽的部下也疑心四起;被认为自己落单的敌人一次次的袭击…他大概一次也没想过。

是想的远些了。突袭的异能者惊悚的逃跑,已被卷进无法抑制的重力风暴。


总归是赢了一回,我要比那家伙先死。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的流淌变的具象,疼痛与麻木从身体传来,他还没有死。为什么?除了人间失格还有什么能化解污浊吗?中也机械的睁开眼,四周是大片的空白,无人之境。一团刺眼的白光也像是白雾从远处飘来,发出空灵之声。


“流落在俗世的荒神,吾很荣幸与您相见。”


“别这么叫我。”

中也挣扎的站起,四处打量,试图看出玩弄这异能的人在哪。


“是。中也先生不必担心,吾是神之使者。”


“啊?这算什么把戏?”


“中也先生不必怀疑,污浊之力除人间失格是无解的。太宰先生也不可能在当时赶来。”

啧,他被抽干了力气,也无法解释“污浊”的解除,只能先顺着这莫名其妙的东西来。


“中也先生,是不相信神的存在吗?”


“那种东西…相信啊。但我不是,于其说我是神还不如我认识的那家伙,才有些神的觉悟吧。”


“神啊,是适度慈悲,也是极端冷漠的。

他只管维持世界规律,春夏交替,山河变换,甚至为此牺牲过多。但他漠视个体的悲痛,就像人类不在意蝼蚁筑建怎样的堤坝。

中也,是有着神之力的凡灵,那位是比肩神明的普通人。

你太过慈悲,他不够冷漠。”


他垂下眼眸,那神有听见我的祷告吗。

“好了,废话少说,救我的目的是什么。”


“维系世界的力量失衡,在找到纰漏的那缕力量之前,需要等同之的来平衡。中也先生,您身体里住着荒神之力,吾祈求您的庇护。”


“如果我说不呢?”


“您当然可以说不,吾将送您回到刚才的时空。”

就是让自己用光污浊之力死去吗。


“呵,你们都给我没有选择的选择啊。”

神也好,太宰治也好,原来谁也没有听到他的祷告。


“中也先生,不会为难您。用荒神之力之时,您会陷入沉睡,不会觉得精疲力竭或是疼痛难忍。”


“那要我沉睡多久?”


“未知数。也许明天,也许永远不会醒来。”


中也痛苦的闭上眼睛,他才不要死。他的诞生是那样毁天灭地,他的一生短暂又悲痛,来来往往的人一个也未曾抓住。他被当做最强武器,毁灭与杀戮。他亲眼见证着生命的丧失,在心里留下痕迹的人消逝太多。如果我死了,谁来愧疚谁来忏悔谁来永远记得他们。哪怕是无限接近零的概率,也要握住,握住他还能存在于世的证明。起码有人会为他惋惜,红叶大姐,首领,可能太宰那家伙也要感慨一句小矮子居然比我死的早呀。他是如此热烈的想活着想存在。


“好,我答应。”


“中也先生,吾可以满足您一个要求,但只能在您沉睡之时实现。”


“那…就让织田作之助复活算了。我不在臭青花鱼自杀谁救他,我巴不得他痛苦的活着呢。”


就算我死了,他也要活着。


中原中也沉沉的躺在大片空白里。他闭上眼睛,看到十几岁双眼无光的太宰治,也看到二十二岁救济众生的太宰治。


嘛,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搭档。



你只管回到宁静的房间

背对焕发的都会夜夜灯火

你只管,走上郊道就好

心的低语,且慢慢聆听就好。”



5


太宰治第一次想活。

是十五岁。死神的镰刀闪着银光,已死之人吐着蛇信子逼近,金黄的亚立方体隔绝氧气,赤焰的重力因子接连爆破。兴奋、胆颤、血液、惊奇、中原中也,都让他的心脏死灰复燃,激烈的跳动。

他心向死亡,讨厌人类的虚伪与无知,厌恶人类的算计和欲望。当他决心要站在光明,就注定与中也分道扬镳。中也只为自己而活,他不受人类的亵渎与玷污,清白又高大的活着。他胆怯着,再睿智的人都无法比肩神明。


今年的五月,晴天多过雨天。总叫人心里舒服些,叶片被洗的发亮,地上光斑游移,春风眷恋吹过,万物宁静。

太宰治望着光亮里缓慢漂浮的灰尘,即使这样凝望,也看不到生命的另一头。记忆、味道、画面、感受交错着构成生命,人的感情印证着彼此的存在,如果所有人忘了,为什么活呢。

他尝试走到这条阳光肆意的大道,也许到了尽头,织田作会带来活着的意义。可他明白的太迟了,人活着的意义就是不断追寻意义的这个过程啊。还是很想死,过分的安宁太无聊,那抹红色的跳动的不会停歇的生命力已经离他太远了。


但死了的话,谁会好好记得中也呢。


织田作的小说估计到了收尾状态,路上包了些点心带给那个小鬼,织田作下辈子开个孤儿院好了。等会儿告诉织田作吧,大冈公园的咖喱饭其实更好吃,安吾其实是个特务之类的吧,他大概会震惊然后关心起安吾…诶,总归是捉弄别人比较有意思些,不过他更爱瞧有些人气急败坏的样子。这样想着,走到原先书店位置,却只剩个废旧商铺,荒废了很久的模样,锈迹斑斑。他怔怔的凝视着,像他想的一般。

对啊,已死之人不可能复活,命运给予的恩惠总要被收走,都料到了,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他总归做不到神的冷漠,他只是一个被打碎,又等真正走入心房的人们拼凑出来的人。


织田作,吾友,祝福你有新的开始,不必再被命运的绑定带到这个世界,希望你脱离苦海,在某处平凡的发光。

吾友,再会。


他延着公路一直走,不该留的已经带走了,那本该在的要还给他的。路的尽头会有那份意志的光辉吗?如同十五岁,让他浑身细胞兴奋工作的生命力,让他讨厌的拥有股子善良强大,狂妄的臭小鬼。他仿佛新生婴儿一般雀跃着又沉沉的悲痛,失去拥有,这些痛苦撕扯着他,生命的感受如此的强烈,他忍不住出声哭起来。他害怕,路的尽头,只有海。

镭钵街还是嘈杂喧嚣,孩子的啼哭,妇女的辱骂,他麻木的转过一圈一圈,什么也没有。


中也,我知道你回来了。拜托,别再躲藏了。

中也,这世界上还有谁。

如你这般悲悯,自毁一样普渡弱者;过分坚强,让我找不到机会保护;或是那么有尊严、高洁,与这世界的污秽肮脏离的那么远,离所有人那么远。


中也,这世上还有谁。

比我们更绝配。



傍晚也不再冷了,星光点点。太宰治卧在侦探社的小沙发里,气压低的没人敢靠近。

“嗯…太宰先生,有您的信。”

“哦…”

“太宰先生,不看看嘛。毕竟现在写信的人很少啦。”

中岛敦努力小心的说话,飞速的运转脑袋。有什么能让太宰先生稍微正常点的方法啊!谁能受得了这种不对劲的低气压,他宁愿俩周不吃茶泡饭,也要换回脑子有病的太宰治。

也许是祈祷有用了,太宰治慢悠悠的拿起中岛敦递来的文件袋。默然的拆开,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牛皮本。翻开来,是一个小说的手稿。


无论你是在救人的一边还是会被人搭救的一边总会有超乎你预料的事情发生,能填补你心中孤独的东西不存在,与这个世界的任何地方你会永远彷徨于黑暗之中……你永远孤独永远痛苦,但有人并肩前行,起码不会寂寞…”


小说没有结尾,笔墨晕开了一团印记,却在最后落了个草草的署名——织田作之助。



中原中也醒来时,如同那团光亮所说,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他在祝福中诞生,有父母家人,上学工作,经历了平凡的一生。普通人的生命原来也有那么多沉甸甸的烦恼,不过总归是不用提着人头过日子。海浪变的温柔,打湿鞋底,他延着海岸线踱步,一直走到城市中。

横滨总有些变化,大大的海报上显示的时间已是俩年过后,他赌对了。

再度单膝下跪在首领面前,森欧外惊的说不出话来。中也就在他面前,张扬肆意懂事忠诚,却独独说不出俩年的下落。他自然相信他的孩子,可作为组织的首领,又要拢住人心。

“中也…还是被关一段时间…”

“Boss,我明白的,不会让您为难。”

中原中也归来的消息被声势浩大的传播,森欧外要让所有人得知。港口黑手党的王牌干部,战力巅峰,永远不会背叛,也必不可能轻而易举的死亡。


黑手党关中也和关我怎么如此双标。

这是太宰治走入豪华套房的第一个想法,而后就看到床榻上歇下一个小小的坑,橘发少年闭眼休息。阳光围绕着中也,好温馨。他慢慢贴近。床上的人一下翻身将他摁到床上,看清来人后又放松来。


“啊~混蛋太宰,别在人休息的时候悄无声息的靠近啊!会死掉的。”


“是该我吐槽吧,中也。听说中也回来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求求凶神恶煞的黑手党放我来探望的。”


“啊!?”

中也突然笑了出来,钴蓝色的眼睛水洗过一般,太宰治看见自己的倒影。

“我不见了,估计就你个混蛋青花鱼最开心了吧。”


“什么嘛,小矮子丢了,都没有可以嘲讽的对象了。可是非常无聊,非常无!聊!”


橘色的发丝垂落下来,他看着中也孩子气的脸庞。想起他们的十五岁,十六岁,十七岁,十八岁…以及他错失的四年,还有中也错失的俩年。他以为自己了解中也,殊不知这一段段时间里,中也内心抽根发芽般长出一片葳蕤森林,档住了那颗赤诚真心。不要逃走了,我想看看你的真心,也想让你看看我的真心。他抬手将那缕发丝别在中也的耳后,手上发力把人拉下来。抱住了整个世界,沉甸甸的,还有胸腔猛烈的心跳。中也,又让我感受到活着了。



中也,我很想你。

鸭川的夕阳很美,圣托里尼的黄昏也很美,旁边都是熙攘的人群,我想着一个人去的中也会不会和这时的我一样凄凉。

我从来不相信神的存在,但在神灵簇拥的圣巴巴拉教堂许了一个愿望。上帝也好、宙斯或是奥丁,帝释天什么的,不管是何方神灵,如果能听到我的祷告,请把中也带回我的身边。

哪怕要法厄同的黄金马车向我疾驰,或是像西西弗斯一样绝望殆尽,只要把中也带回我的身边就好。”



“太宰…”


太宰治用力圈紧了怀里人,把脸埋在他的脖颈,施下了他的诅咒。



中也,我要永远留住你。”





——end——




ps:第四节的末尾 是三次元的中原中也生命中最后的诗篇


织田作之助的手稿是动漫里的原句

都这样标明了⊙∀⊙!


法厄同和西西弗斯都是神话人物

法厄同因为无法驾驭父亲的太阳马车 使大地皲裂 海水蒸发 山丘树林都烧为灰烬

西西弗斯触犯了众神,诸神为了惩罚西西弗斯,便要求他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而由于那巨石太重了,每每未上山顶就又滚下山去,前功尽弃,于是他就不断重复、永无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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